2012年11月27日 星期二

書摘 : 欲望植物園

欲望植物園
The Botany of Desire
者:麥可朴倫Michael Pollan
翻譯:潘勛、王毅

       「究竟是我們選擇了植物,還是植物選擇了我們?」本書作者在自家菜園裡突然思索了這個問題,醞釀了這本以植物的觀點來書寫,關於植物如何利用人類的欲望控制了人類的作品。

        本書以蘋果、鬱金香、大麻、馬鈴薯這四種植物,來探討人與自然間複雜的互動關係,這四種植物分別象徵了人類對於甘甜、美麗、沉醉及控制的欲望,人類的欲望,形塑了部分的自然史。過去人們的思維是人類「馴化」了植物,我們將之從野外的叢林野地,帶進整齊劃一的田地或自家的菜園裡,我們選擇了某些對我們而言有益處的植物來種植、利用。但作者卻反思,人類與植物的關係其實是「共生進化」的,雖然我們把「馴化」看成是人類施加於植物,但馴化同時也是植物的策略,用來撥弄我們的欲望,植物為了自身的利益,設法改變人類,它們想出(進化出)最好的方法來取悅人類(或動物),以符合我們對於吃喝、醫療、穿著或沉醉等各種欲望,進而也控制了人類。自然和文化同時發生了選擇,植物就將某地的氣候、土壤、日照、人類的口味、欲望等納入自我,這些特質就變成了重要的成份。植物本身成了一個資料庫,內涵豐富的文化及自然資訊。
   
        作者以歷史的角度來看這四種植物及其所代表的欲望,在人類發展進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及意義。以蘋果為例,作者以一個傳奇人物契普曼為主軸,串起蘋果在美國盛行的歷史與足跡。契普曼帶著成袋成袋的蘋果種子,搭著小船,到處尋找適合種植蘋果之地,而他所栽植出來的蘋果,讓人們在物質極其缺乏的時代,品嚐到「甘甜」(即使當時的蘋果與現今的相較其實是偏酸澀的)。人類對「甘甜」的欲望從小孩對糖果的喜愛展露無遺,人類學家發現,各種文化對於苦、酸、鹹的喜好大不相同,但是,對於甜味似乎普遍一致。令人愉悅的聲音、最動聽的話語、最可愛的景物或人、以及任何集體中最好的部分,我們都用「甜」來形容,「甜的」一詞在《牛津英語辭典》較為古典的定義中,界定為「提供快樂或是滿足慾望的」,它代表著充足實現。然而,在十九世紀時,由奴隸所生產出來的蔗糖大量充斥市場,讓甘甜不論在經驗或比喻上大為貶值;再者,人工甘味(如糖精)的發明更是讓人對於甘甜產生負面的印象。現今,人們把甘甜視為平常,已少有人會把它視為「高貴的品質」了。而蘋果除了帶給人們對甜的渴望外,也帶來了蘋果酒。酒本身是獨特的臨界物質,平衡於自然與文明、恭謙與放縱的邊緣。人們將特別酸澀難以入口的蘋果釀製成酒,蘋果酒帶給人們另一層知覺能力改變的經驗。在改變大地的過程中(在土地上大量的種植蘋果),契普曼也改變了蘋果,或者說,讓蘋果得有機會改變自己,如果美國人的蘋果只用來吃而不做酒,蘋果也就不可能重塑自己。或許我們可以說,契普曼的蘋果,改變了美國,也影響了世界。
   
        現在,不必再依賴風和水來運送基因,植物可以徵召動物的協助,方法即是締結巨大的共生進化契約:用利益來交換運輸。而「花」對人類來說有何利益?花這種植物生殖器官,除了讓人欣賞它的美,充其量也只能暗示即將出現果實。然而,光是人類對於「美」的追求這一點,就足以讓一個國家發生重大的歷史事件:十七世紀時,荷蘭曾經陷入「鬱金香熱」的漩渦。天擇設計出花朵,用來與其他物種溝通,佈署一系列令人吃驚的裝置,有視覺的、嗅覺的和觸覺的,來吸引特定的昆蟲、鳥類甚至某些哺乳動物的注意力。為了達成目地,許多花不僅依靠簡單的化學暗示,還藉助各種形象、表徵,有時甚至是象徵行為以確保成功授受花粉。一株鬱金香一根莖幹,一根莖幹一朵花,顯得孤傲;而它通常沒有香味,荷蘭人將此特質視為美德,是純潔和中庸的證明;花瓣朝內捲,把其性器官掩藏起來,象徵著含蓄,是群花中的內斂者。花的顏色、形狀、香味,每個基因都反射了人類與時並進的理念與欲望。鬱金香有各式各樣的色彩,顏色越特殊的越能賣到好的價格,例如混合兩種色彩的「爆發鬱金香」,而人類追求獨特之美的欲望,誘惑著人們開始追求「黑色鬱金香」,荷蘭人青睞這種效果,為追求真正的黑色鬱金香,曾經耗時四百年,現在仍在追尋中,甚至在追求的過程中狂熱到幾近瘋狂,犧牲過不少人的性命。曾經,鬱金香在歐洲的價值甚至高過黃金,成了一種投資的期貨,在荷蘭造成所謂的「鬱金香熱」,然而,由於人類欲望的貪婪,從對美的欣賞,為美而消費,為尋樂而瘋狂,到最後為了金錢而引發投機與貪婪,讓鬱金香的故事以瘋狂衰敗而收尾。

        提倡、鼓勵某種植物,或禁止某種植物,可視為一種手段,是不同文化用以界定自我或是加強凝聚力的方式。各種文化在「這種植物」與「那種植物」間劃出分明的界線,其理由從文化內部來看具有深刻的意義,根植於它的價值觀念和傳統。大麻,此種充滿禁忌的植物,為何不斷的誘惑著人們不惜冒著犧牲自由(牢獄之災)的危險去吸食?原因在於人們在吸食大麻的過程中改變了自身的精神狀態,這似乎象徵一種超越人身自由的另一種精神自由狀態。人類各文化在滿足想改變精神狀態這種欲望上所使用的植物極不相同,有些植物的使用甚至是向動物學習而來。在古代,人們都種植或採集這些神奇的植物(和菌類),用其魔力來激發洞見,或是引導他們前往其他世界一遊。中世紀的藥草園專注於能治療、沉醉、時而殺人的植物品種,女巫及魔法師耕種擁有施咒力量的植物。然而,工業文明改變了大自然的力量,古老文化已不再是工業文明的對手。美國在一九八○年代之後開始嚴厲禁止並懲罰栽植及吸食大麻者,在這場大麻戰爭中,美國囚禁自己公民的數量超過歷史上任何國家,而每三位坐牢者中就有一人是因為涉及麻藥。為什麼是大麻?而不是古柯鹼或罌粟?大麻真的對公眾健康構成致命威脅嗎?一九六七年,美國嬉皮運動全面升級,當年夏天被稱為「愛之夏」,「Make love not war」成為號召嬉皮人士最有力的口號,他們反戰、堅持和平。他們在舊金山市舉行反越戰「愛之夏」搖滾音樂大會,成為音樂史上著名的里程碑,而迷幻藥、性及搖滾樂成為數十萬嬉皮生活的全部重心。大麻與「反主流」文化間幾乎密不可分,無疑叫它變成麻藥之戰最想打擊的目標,而麻藥之戰不管別的內容為何,都是政治及社會針對六○年代的反制動作。作者試圖讓讀者重新思考「物」與「心」之間的關係,尤其是植物物質與人類精神之間。有些植物有助於集中精神工作,有些特殊植物可增強耐力、視力和力量,有些可以解除壓抑、消除侵略性,有些植物可以讓人承受苦難與無聊,這些植物都是心理工具,知道如何使用這些工具,使我們更能應付日常生活。

        任何一種馴化的動植物,都足以反應出種植、食用它的民族價值觀。十六世紀末,馬鈴薯在貧瘠的愛爾蘭土地上大放光彩,產出數量豐富的糧食,在當時幾個鬧饑荒的歐洲國家中漸漸拓展開來,成為當地的主要糧食。然而,由於愛爾蘭太窮困,無法有其他糧食替代馬鈴薯,在十九世紀中時,爆發了一場馬鈴薯的瘟疫,造成十四世紀黑死病以來降臨到歐洲最嚴重的災難。所有的馬鈴薯發黑、腐爛,即使儲存起來的馬鈴薯也難逃一劫,人們病的病、瘋的瘋、死的死,還有力氣及資金的人移往美洲去,十年間,愛爾蘭的人口少了一半,而美國的人口結構也大大的改變了。整起龐大的意外災難,精確來說,在於一個植物跟民族間的關係,因為,與其說是馬鈴薯,不如說是單一種植馬鈴薯,種下愛爾蘭災難的種子。作者提出了「單一種植」的危險,尤其拜科技之賜,知名的基因改造公司孟山都以為了協助農民解決蟲害或霜害問題,為植物進行基因改造,再把改造過的基因種子註冊專利,農民要種植這些改造過的馬鈴薯,就必須向孟山都公司購買並簽約,一次購買僅能種植一次,若進行二次種植就會被告違反智慧財產權,孟山都以這樣的方式控制了農業發展、破壞了糧食正義。然而基因改造的植物,其安全疑慮並未被受到正式的檢驗,現在,有越來越多人對基因改造食物抱持著疑慮,但是,有更多的人卻是從未思考進入自己胃裡的食物究竟是怎麼種的?從哪裡來的?如果我們僅依賴政府機關的把關,透過數據相信所謂的安全範圍,那麼如果當你知道事實上美國食品暨藥物管理局甚至沒有把基因改造的新葉馬鈴薯視為「食品」,在聯邦政府眼中,它不是食品而是「殺蟲劑」時,你會如何想像你手中那包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麥當勞薯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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